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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 发帖数: 33562 | 1 我是建国以后第一代军校学生。1954年,初中毕业的我考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重庆炮兵
学校。这是一所新组建的、以现代化教学手段培养地面炮兵初级指挥人才的军校(同时
在南京、沈阳等地也组建了炮兵学校,在郑州组建了高射炮兵学校)。
当时,抗美援朝战争刚刚结束。建设一支能抵御帝国主义侵略的现代化国防军,需要一
大批受过正规军校教育、能驾驭指挥现代化合成军队的指挥人才。当然不只是炮兵,装
甲兵、工程兵、通信兵、防化兵等各军兵种都建立各自的专业院校。
我1954年入校,1956年毕业。在学校我们主要学习1954年式122毫米榴弹炮(这是一种由
国内仿制苏联1938年式122毫米榴弹炮而生产的大口径火炮),当时性能还是不错的,是
师属炮兵的主要装备。另外还有76毫米加农炮和120毫米迫击炮的使用、指挥方面的知
识。我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我的家庭出身是富农,
在那个“唯成份论”、动则辄上纲的年代里,能让我在炮校学习,我就很知足了。
炮校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广州军区的第47军。该军的前身是四野的十纵,辽沈战役中
著名的黑山阻击战就是这个纵队打的。47军是当时的战略预备队。越南抗美战争期间,
中央曾有要抗美援越的打算,而47军是当然备选部队,所以在那段时间里,部队一直在
海南岛、广西有针对性地进行亚热带山岳丛林作战训练。包括吃、住、行、打和严酷的
野外生存等许多科目。当时那些地方有许多还未开发的热带森林,密不透风,毒蛇、旱
蚂蟥、蚊虫和各种野兽很多,再加上当时部队装备有限,所以训练非常艰苦。但指战员
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1970年,中苏关系急剧恶化,并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和铁列克提事件,为加强西北边境防
卫力量,1970年中央军委决定47军调到兰州军区驻防(1985年6月整编为第47集团军)。
在47军,我这个军校生从见习排长干起,历经炮兵指挥排长、团、师参谋、师炮兵科长
,一共干了21年。为什么呢?还是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直到1977年,我才当了步兵团
团长,后来在军事学院(今国防大学)深造一年半之后,回到47军。在我46岁时,接任47
集团军军长。
回顾自己在那些肃反、反右、大跃进、文革等政治运动频繁年代里的成长过程,只有忠
诚和敬业。忠诚,就是始终忠诚党的事业和军队事业,绝不动摇。敬业就是无论在什么
岗位上从事什么工作都兢兢业业,全力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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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初的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之后,西线(云南方向)的越军趁我反击部队后撤之机,
派兵强占了老山、者阴山和八里河东山一带的我国领土,继续疯狂挑衅。为了打击侵略
者的嚣张气焰,中央军委命令昆明军区所属的14军、11军、12军攻取了老山、者阴山一
线。随后在两山防御作战期间,为了使昆明军区的部队得到休整、训练,也为了使各大
军区的野战部队获得实战锻炼,军委决定抽调部队赴两山地区,进行轮战。从1984年开
始,南京军区和济南军区各派出一个军执行了轮战任务。我们47集团军自1985年底到达
战区,到1987年4月将防务交给另一个集团军为止,一共在老山地区执行了一年半的轮
战任务。前半年系统进行了适应性战前训练。
1985年底,我率领47集团军前方指挥所,到达老山战区所在地云南麻栗坡县。47集团军
的参战部队是139师,这个师是红军师,甲种师,战斗力很强,在战争年代屡建奇功,
另有军属炮兵旅。为了加强参战兵力,军区又将21集团军的6l师加入47集团军作战序列
。又给我们加强了一个炮兵旅和其它部队。整个参战部队动用一百多列军列开赴战区。
两山防御作战与1979年的自卫反击作战有相同之处。首先讲是战略意图明显,军委邓小
平主席明确指出:就是要牵制、削弱越南对柬埔寨的侵略。再有即规模有限,从老山到
八里河东山总共才六十多千米长的防御正面。也没有装甲部队参战,在我们军的防区内
只有几辆原来14军的62式轻型坦克,一直放在那里当固定火力点使用。另外也没有空军
介入和威慑。
还有重要的一点,战区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坡度大、溶洞多,地形异常复杂,这样
的地形要实行防御作战难度很大。再加上当地潮湿、闷热多雨的气候条件,许多在猫耳
洞里的战士都患了烂裆、疥疮等严重的皮肤病。战士们往往只穿着裤叉,有的就全光着
身子作战。后来发明了所谓的“作战裙”,名字好听,实际上就是在腰间围上一块布而
已。敌我双方阵地间隔很近,有的地方一块大石头在中间,这边是我军,那边就是越军
,相隔不到二三十米I越军经过长期战争考验,战术灵活,战斗力很强,再加上他们都
是当地人,服水土、地理熟,所以还是有优势,但是就火炮来讲就比我们差多了。严格
地讲,老山地区防御作战应该算炮战。我们47军的火炮主要有152毫米加榴炮、130毫米
加农炮,122毫米榴弹炮、85毫米加农炮,120、82、60毫米迫击炮,还有130毫米火箭
炮和多种口径的无后坐力炮。越军方面的火炮种类和我们差不多。但由于其国内工业基
础薄弱,炮弹比我们要少得多。由于有强大的火炮作后盾,所以前沿部队动辄则要求火
力覆盖。客观地讲,浪费也是不小的。我们刚接防时,每天消耗各种炮弹达120多吨。
由于我是炮兵出身,又经过长期的摸索研究,再结合学校里学的书本知识,协助炮兵部
队对火炮的使用作了调整,对目标分别主次,大大节省了炮弹。还有我们使用了从国外
进口的炮位侦察雷达,综合各方面因素,到后来降到每天只需20多吨就足够了(当然在
部队出击作战时,用量还是比较大的)。这样既减少了浪费,也大大减轻了后勤部门的
运输工作量。在中央军委给我们老山轮战部队的嘉奖令中,就有“精用兵、巧用炮”的
褒扬词。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这条用兵原则,虽然不完全适用于我们的防御作战,但因时因地
选择一些主动出击,打击敌人还是很有用的。我们军在1986年10月14日、19日;1987年
1月5日、7日就先后组织过四次加强连规模(300人左右)的主动出击作战,有力地震慑了
敌人。虽然是加强连规模作战,但也要全军各兵种如侦察、技侦、情报、炮兵等其它部
队的佯动配合(仗小规模大),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真实意图和主攻方向,真正达到出奇
不意攻其不备。出击作战还有要求,中央军委有明令不能把我军伤员、烈士遗体、文件
、装备等遗留在敌人阵地上,简而言之,要来去干净,不留任何痕迹。这种规模作战要
先上报军区前指,再由前指报军委,同意之后才能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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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自己一年多实战的体会,我深刻认识到:作为一军之长,在具体指挥作战方面,在
认真听取下级的意见和请求的基础上,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和主张,不能人云亦云,不
能为下级的情绪化所左右。举一个小例子。越军的夜间偷袭作战也是频繁的,而且时有
得手,暂时占领我们阵地的情况。有一次一个重要方向的我军哨所在一阵激烈的枪炮声
响过之后,突然联系不上了。团里判断哨所已经被敌占领,请求马上对该地区实行炮火
覆盖。师里请示我,我根据各方情况判断,联系不上并不意味着阵地已经失守,万一是
电话线被敌破坏或炸断所致呢?于是团里根据我的命令,派出一个副连长带着一个加强
班连夜上去侦察,必须搞到真实情况。结果真是电话线被炸断了,而我们的战士仍坚守
在阵地上,从而避免了一场重大的误伤事故。
既然是防御作战,那完备的工事就是必不可少的。但因为是各部队轮战,在阵地上时间
不是很长,阵地工事也不是很完善和坚固。47集团军接防以后,我们提出“轮战一年,
建设一年”的要求,为自己的军、也为后来的接防部队,创造一个良好防御工事体系。
所以我们军一边作战,一边认真修筑各种防御工事,并强调必须保证工程质量,彻底杜
绝糊弄一时的思想。一年轮战期,我们军的主要防御地域、指挥所、较大的屯兵点、哨
所等都被改造成了能打能防能住的永备工事。连远在纵深的军、师属重型火炮也有了半
永备的工事掩体。通往主峰及重要支撑点和高地都建成了坚固的掩盖式交通壕,对减少
战士伤亡,改善防御条件和歼敌作战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曾经有一位军事家这样讲过“将军的功绩是体现在前沿冲锋陷阵的战士身上。”因此搞
好官兵关系,真正体现官兵一致既是我军的光荣传统,也是我作为一军之长必须充分重
视的。当时由于客观条件限制,战士们的生活很苦,一线哨所阵地,由于山高路险补给
困难,战士们只能吃罐头,吃一天两天还行,老吃就受不了。为了使战士们能吃上热饭
菜,我们就给配备煤油炉、固体酒精燃料。地方上慰问的物品,都尽可能先分到一线战
士手中。对战士们的要求,只要我们能办到,都尽可能满足。第一次加强连出击作战时
,有的突击队员提出从来没喝过茅台酒,想喝一杯茅台酒。我们立刻吩咐后勤部的同志
将麻栗坡县烟酒公司所有的茅台酒全部买下来,誓师出征前我们军师领导向每位战士们
都敬了一杯茅台酒。同志们都非常激动,因为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喝茅台酒,在这次作战中,有七八个战士牺牲了。以后每次出击作战,我们都以茅台酒
为战士们壮行。
讲到这里,钱副总长停顿了挺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客厅的老夫人轻轻地把纸巾盒
推到了钱老的手边……
当时战士作战补助每月才几元,我当军长才二十多元钱,烈士抚恤金也很少。对于阵亡
士兵,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对遗体进行清洗、化妆,火化后将骨灰妥善送回烈士
家乡。对于少数民族的丧葬习惯,我们也完全尊重。麻栗坡县的烈士陵园里就有我们47
集团军的7位回族烈士,因为伊斯兰教不允许火化,所以我们也完全按教规予以安葬。
由于我们对官兵关系工作的重视和细化管理,在整个轮战时期,虽然部队都是真枪实弹
,但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
麻栗坡县是多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搞好民族关系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丝毫马虎不得,
一旦出现严重违纪现象,必须从严惩处,绝不姑息。轮战前训练阶段,某部一个班长严
重犯罪,军事法院查明事实真相后,按军法处置,杀一儆百,从此再没出现此类违纪行
为。因为是轮战,就存在接防和移防的问题,处理不好,同样会影响各部队的团结和战
斗力,为此我们军领导一班人也做了很大的努力,交接双方都很满意、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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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战结束后,回到兰州,我到21集团军当了两年多军长,后任兰州军区参谋长。1994年
调到北京任总参谋长助理,1995年出任副总参谋长。我是13、14届候补中央委员,15、
16届中央委员。开始总参谋长是张万年上将,后来他调任军委副主席,由傅全有上将接
任总长。我很尊重这两位从战争中走过来的老领导,我们相处得很好。在总参谋部,我
主要从事装备、军务、动员等工作,也多次参与过装备引进的洽谈、体制编制调整和后
备力量建设等工作。
我国的对外军售一直是严格按照有关国内、国际法进行的。以尊重和不干涉别国内政,
不影响接受国的社会稳定和周边国家的矛盾为原则,而且数量极为有限,主要以通讯、
测量、后勤和自卫轻武器为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利于世界的稳定与和平。
李登辉抛出“两国论”后,1996年中央决定在台湾海峡举行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对这
次演习人们有不同的评价。
其实,我们无论评论什么历史事件,首先不能脱离当时的客观形势,不能当“事后诸葛
亮”。我直接参与了那次大演习。时至今日,我仍坚持认为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决定是
十分正确的,演习是非常及时和必要的,它有力地震慑了台独分子,显示中国人民坚决
反对分裂祖国的决心和行动,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采访即将结束,记者顺口问了将军的故乡旧事,钱老带着无限赞美怀念的口气说,无锡
真是个好地方,太湖三万六千顷,风光尽在无锡城。你知道无锡龙光寺那幅著名的绝对
吗?记者摇了摇头,“无锡锡山山无锡,平湖湖水水平湖”。钱树根上将的苏南口音浓
重但却抑扬顿挫。
[原兰州军区副司令员董占林中将对本文的采访提供了很大帮助,在此深表谢意!] | k******k 发帖数: 680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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