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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 发帖数: 10589 | 1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6730
一)布票
天上繁星还在闪烁,华北平原还萦回在梦乡,一户农家的窗子已经亮起了灯, 开始生火
做饭。
“他爹,我看你还是多带个团子吧!万一回来晚了,饿着了!”
农民进城,舍不得到饭店吃饭,总是随身携带了“干粮”。“单干”的时候,出门通常
带的是白面烙餠。有时候还要摊个鸡蛋,一块卷起来吃,既顶饿,又简便。
可现在是饥荒年月,公社食堂缺粮办不下去,有的地方饿死不少社员,中央有内部通知
,解散食堂。社员各家又重新开灶。过去家常饭玉米面窝头,小米稀粥早就成了珍稀饭
食。社员喝红薯面糊糊,吃菜团子。那菜团子是红薯面掺上糠菜,攥成的一个个球球。
别看这东西刚出笼时窝窝囊囊,等冷下来,变成硬邦邦的石头蛋子,能用它砸死狗。
建和的父亲出门的时候,星星开始失去光辉。黎明的天空晶莹透明。天穹像一口蓝色玻
璃大鱼缸倒扣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人走,这大鱼缸也跟着走,不管到哪里,大鱼缸老
是扣着你。
天上的人一定在大鱼缸外看热闹,这地上的人为什么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西边的天际线,起伏蜿蜒的太行山,把这口大鱼缸的边沿撞成一串锯齿状的缺口。灵
寿县城,就在破缸沿那里。20 里地,至少要走两个小时。
赶这趟灵寿集,是建和父亲早就计划好了的事。去赶集干嘛? 做点犯政策的事,卖布票
!
自从建和上初中起,建和父亲就一天到晚老惦记着湊款。院墙里有七八棵大树,每隔小
半年,就刨掉一棵,卖个三、五十元,顶几个月。最后一棵大槐树是去年秋天刨倒的。
那真是一棵好样的树呀!一人搂不过来,挺直的树杆窜出房檐一丈高,忽然分开四五个
比大腿还粗的树叉,像一把巨大的伞撑在空中。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都在它的庇护下。
冬天,只听见西北风在树顶呼呼吹过;夏天是一片阴凉清爽。每年的八月十五,要供奉
月亮奶奶。整个内院只有西南角炕席大的一块地方敞开见到月亮。一家子就在哪里摆上
供桌。点过香烛后,就在哪里分月饼。
曹木匠绕着大槐树转了好几圈下不了手,心疼地说:“洛先叔,这棵大树给你的院子增
色多少呀!从风水上来说,它象一个大将军守着你们家,保你一家大小平安。就不能想
点别的办法,留它一条生路? ”
“我对建和说过,只要他小子有本事考学,我拆了房子卖檩条也要供他读下来! 这不
是,我还没有拆房子哩,就把你心疼成这样!”
曹木匠叹了口气,说:“这棵树好成色,不要急着卖,能值一百二十块钱!”
没了大槐树,开门见天,院子一下子变得光秃秃的。这空落落的感觉还没有习惯,这不
,卖树钱又要花没了,春节后的学费,还得再打算。
国家实行棉花统购统销,就有了布票、棉票。开头农民并不十分在意。洛先家里有一部
织布机,他自己就是织布好手,家里从来没为穿衣发过愁。过年大人小孩都能换上新棉
衣。倒是这几年,没有棉花纺线,织不成土布,洋布又没钱买,人们衣服上的补丁越来
越多起来。
社员们有的用轧花厂棉花包的包装布做夏装,那包装布薄得像蚊帐一样,倒是凉快透气
;有的用化肥袋做短裤。那玩意儿像麻袋片一样结实,就是有点粗硬,还不如“再生布
”舒服。二愣子做了一条大裤衩,新染的颜色遮不住化肥的商标,刚洗一水,“尿素”
两个大字在屁股上清楚地显露出来。社员们干脆送他一个绰号“尿素”。
开始实行布票那年,建和刚上小学,就可以教他娘分辨哪种布票是“一尺”,那种布票
是“一寸”了。忽然,建和抬起小脑袋问:“娘,这一丈五尺布票,到底做多少衣服呀
!”建和娘说:“一丈五尺,可以做一身单衣服,像你爹那么大个子,就不够了。”
二)儿子
一说起大儿子建和,洛先心里顿时舒展了。就像人们吃力地爬山终于到达山顶的那种心
情。一面擦着满头大汗,一面回顾刚走过的路,有一种自豪和成就感。
咳!这小子从小就淘气,在只会爬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敢上梯子。当时洛先和媳妇正在
忙活家务,小建和本来放在旁边,一转眼不见了。抬头才发现小家伙爬到了梯子顶端,
离地丈八高。向上爬吧,已经爬到梯子最后一阶,没有了进路;后退吧,不知道先放哪
条腿;在和房檐相平的那一阶,立起来转身踏上房顶,那至少在站起走路后才可以操练
的功夫,而且小家伙已经爬的超过房檐两阶,错过了机会,只能困在梯子尖上发愁。媳
妇见状惊得要喊叫,洛先一把堵住她的嘴,示意安静,然后蹑手蹑脚登上梯子,直到拦
腰摟住儿子,两口子咚咚要蹦出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
洛先接着又是对媳妇一通教训:“这时候孩子心思在梯子上,他会抓得紧紧的,没有危
险。你要大声喊叫,他一分心,手一松就真要掉下来了,你这个蠢媳妇呀!”
媳妇象疯了似地从男人腋下抢过小建和,鸡啄米似的对着儿子的脸蛋亲。激动地又想哭
又想笑,眼角还挂着泪。喃喃地说:“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男人说她蠢也好,说
她疯也好,她一点也不在乎。
等建和长大了,再提起爬梯子的事,建和却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梯子下面三节都用
木板封死了,拦着他不能上房。娘还老吓唬他,天上有大嘴老鸹,叼上小孩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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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救了你一命呀!你就这么轻轻巧巧说忘了就忘了!往好里说,摔不死你,可也要
弄个折胳膊断腿,落个瘸子拐子,象你万征表哥那样走路一拧一拧的,连个媳妇也说不
上。
洛先刚要生气,可是一回味,自己又笑起来,可不是,那时候建和才会满地爬,还没到
记事时候,你说和这撒尿和泥玩的孩子较什么真!
建和长大一些,也越来越调皮捣蛋。二年级时候,在教室里演孙悟空大闹天宫,挥舞着
抬水棍当金箍棒,把讲台上方的煤油吊灯打碎了。学校找家长谈话,气得洛先脱下鞋子
,抡圆了胳膊照着建和屁股狠狠扇了几鞋底子。10岁那年,建和伙同两个堂哥到天主教
堂摘人家的桃子。天主教堂建在远离村子的河滩,周围种了果树。马神甫一家都是行善
的人,待人宽厚,和洛先关系不错。这三个小家伙就钻这点人情世故的空子。在人家桃
子熟的时候找碴子到人家里去玩,那不是明摆着嘴馋人家树上的果子?马神甫让他们哥
仨吃了个痛快,还让每人带了一草帽壳子回家。这不是偷,比偷还寒碜人呐!洛先恼羞
成怒,杨起赶驴的鞭子就要抽建和,不料媳妇呼一下子扑上来,象母鸡护小鸡一样,把
儿子紧紧拢在怀里。好!你护着,我就把你们娘俩一块抽!洛先抡起鞭子啪!啪!啪!
几鞭子,媳妇的衣襟像长了翅膀忽闪了几下子。
等洛先的火气消了,媳妇掀开衣服给他看自己身上的血红印子,带着哭腔说:“你下手
这么狠,要是落到孩子身上,还不是连他的皮也抽烂了!”
洛先仔细察看了儿子,身上倒是一点鞭子的痕迹都没有。这个护犊子的娘们,把儿子该
受的惩罚,抢着自己担了。 男孩子嘛,就像小树苗,你该剪枝的时候就剪枝,该去杈
的时候就去杈,要不怎么长成一棵直溜的大树?棍棒之下出孝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糊涂娘们!
洛先对儿子的管教有自己的一套主见,体罚过之后,还要讲一通道理,让儿子明白为什
么挨揍。邻居说这是洛先的家庭“政治课”。要是建和在外面有什么捣蛋行为,邻居们
会威吓说:“你又想你爹给你上政治课了!” 或者:“这几天你爹没给你上政治课?”
那天“政治课”是这样开课的。
“你知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古训吗?”
“不知道。”
“一个正派的人,别说去偷人家拿人家的东西,就是在走过瓜田的时候,鞋子松脱了,
也不会弯腰去系鞋带,等走过瓜田再说。在李子树下,帽子被树枝挂歪了,也不要伸手
扶正,等走出果园再说。怕人家怀疑他偷瓜了,摘李子了,坏了名声。这叫避嫌。做人
就要有人格,要自尊自重。”
“你们摘了天主堂不少桃子,马神甫家不会说啥,可是旁人怎么说?说你们油嘴滑舌,
就是为了一张馋嘴。小小年纪就知道用家长的人情讨便宜,白吃白拿。有人会说孙洛先
是怎么调教孩子的,这么不懂做人的道理。”
“现在知道为什么挨打了?”
“知道了。”
“说说看,为什么挨打。”
“不能白吃人家的桃子,惹人家嫌。”
“不光是这些,我要你做人要有人格,要自尊自重。你们腆着脸去白吃白拿,那是自轻
自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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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先没有上过学,结结巴巴认识一些字也是全靠自学的。可是他能把说书唱戏里的哲理
名言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这是他的本事,人们不得不服他。
建和记得,小时候骑着父亲脖子看电影,父亲个子高大,在他肩膀上,谁也挡不住远处
的影幕------可是那个和蔼亲切的父亲的影子渐渐消失,严厉的管教,让他对父亲敬而
远之。
一天,建和忽然对母亲说:“娘,你要和我爹分家,我就跟着你过。” 又接着说:“
分家时别的东西都不要紧,记着要把那上房的梯子分给咱。” 建和娘看着儿子稚气认
真的样子,不由得扑哧笑了。说:“孩子,你爹性情耿直,脾气很大,管教严。他心里
对咱们亲得很哩!他对你比对你弟弟们都上心。”
“我看他偏心眼,我没见他打过建计和建顺他们!”
“你是老大呀! 老大是个领头的,爹娘疼得多,挨打也挨得多!唉,你还小,等你长
大就明白了!记住,你爹是咱这三里五乡有名的直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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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先知道,儿子调皮是调皮,可是有一个优点,喜欢看书,盯住一本书能半天坐在那里
不动弹。 家里没有书桌,建和用个木墩子把吃饭的地桌子支高了,盘腿坐在蒲团上,
在这地桌上面读书写字------对了,等过了这阵子钱缓过劲来, 一定给建和打个书桌
,他的下面几个兄弟也要上学使用。
这书桌还没有机会打出来,建和考上高中了。洛先记得去年秋天学校用电话传达录取通
知的情形,他被喇叭传唤到大队办公室接长途电话,这也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用电话,
听筒里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还和他开玩笑:“你是建和爸爸?祝贺你儿子中了举人了
。”
这正定一中还真难考上,石家庄市的学生都想往里面挤。都说只要进入这个高中,差不
多就等于进入大学。
自从建和考上高中,陆陆续续来上门提亲的人不断,还有的应承,只要定下这门亲,姑
娘家愿意负担建和上学的费用。
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养,用不着别人操心。再大的苦,我都能熬过去。儿子象个刚要
出飞的鸟,它能飞多高就由他飞多高,我不能现在就在他腿上拴条线,牵着他飞不起来
。洛先对上门的亲事一概婉转回绝:“现在读书时间,婚姻恋爱的事情,还不到时候,
一律不谈。”
三)集市
一切事都可以不谈,这筹备年后学费的事不能不谈。
尿素说:“中央刚下达文件,贴了布告,要打击投机倒把。买卖布票、粮票是破坏社会
主义经济的犯罪行为。正定城查得严了,就算是那里的布票好卖些,也别去那。现场抓
住,布票和钱一律没收。你去灵寿县城,那里查得松。你就一口咬定5毛钱一尺。我卖
了个4毛五分,后悔死了。”
经过一大早的跋涉,洛先赶到灵寿城农贸市场时,集市才开始上人。 他把农贸市场巡
视了一遍,眼神落在农贸市场入口的公共厕所附近的空地上,那里有一垛垛的砖头,显
然是为来年开春做建筑准备的。
洛先漫步向厕所走去。经过砖垛的时候,很快抽出中间一块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塞进空档,再换一块大半截的砖放回原位。动作干净利落,角度又很隐蔽,即使农贸
市场有人,只是认为他去厕所途径砖垛, 身影被砖垛挡住,消失了几秒钟。
洛先返回农贸市场,靠墙跟站在出售农产品的摊位一边,可是面前却没摆要卖的东西—
—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不一会,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慢慢走来,不经意地和他搭讪。
“大哥,赶集办点年货?”——唐山一带口音,敢情对路子。
“办点年货,顺便看看行情。”洛先也很随便的样子回话。
“缺货的办货,缺钱的就变换些钱,这就是农贸市场嘛!”
“我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好串换的了,就是人多,有四个儿子,我也不肯卖,你也买不
起呀!”
“大哥真会说笑,请抽烟,请!"
“不会,不会,你别客气!”
唐山客借着请烟的机会,凑近洛先,压低了声音:“有布票吗!”
洛先用手挡住唐山客的纸烟,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点了一下头。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你在后面跟我来。”唐山客把纸烟插回香烟盒,起身离开农贸市
场。
洛先对自己这么快就联系上买主感到得意。电影上的特务接头都有预先订好的暗号,说
实在的那没有什么难的,而这里你得现场发挥,让对方心领神会。这唐山小伙子也机灵
,一句话就吃透我是卖主。
唐山小伙子走到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停下,回头对着跟上来的洛先问;“大哥要卖多少
钱一尺?”
“五毛。”
“成。”小伙子连价也没还,爽快成交。
洛先把一小卷布票交给唐山小伙,小伙子刚说完:“就这么点?”,陡然脸色大变。从
小胡同的前面出现了两个穿蓝制服的人。冲着他们走来。小伙子把那卷布票往洛先怀里
一塞,转身快速离开,刚返到胡同入口,从胡同口两侧又跳出两个人,扑上来把唐山小
伙子手臂反转压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洛先还愣在那里,那两个穿蓝制服的人已经走到洛先跟前。
“你,一起跟着走,怎么,还愣着干嘛,非让我们铐起你来不成!”
蓝制服并没有反拧洛先的胳臂,只是押着他,走在被反铐着双手的唐山小伙子后面。
四)过堂
洛先和小伙子被押送到一处大院的门口,门口有一个穿同样兰制服的岗哨,说明这是灵
寿县的重要机关。,那大门口并排挂着好几块牌子 , “灵寿县公安局”“灵寿县公安
局拘留所”,“灵寿县市场管理局”------大院里有几排青砖大瓦房。在这个半山区县
城里,算是够气派的房子了。
每个房间门口还挂着不同牌子,这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不管是什么办公室吧,都是
要办咱老百姓的。洛先边走边想。他觉得自己犯不了什么大罪,麻烦会有一些,也没啥
了不起。
蓝制服把唐山小伙子推到一间大办室外面走廊的长凳上坐下。一个蓝制服进入办公室报
告。
“刘主任,我们把他押过来了,当时他正进行交易,被我们当场抓获。”
“带进来!”
小伙子刚坐稳,就又被推搡进办公室。里面传出审问的声音。
“什么名字?”
“赵山。”
“籍贯?”
“河北滦县”
“职业?”
“修理工人”
“什么单位的修理工,修理什么?”
“是我们镇街道办的,自行车修理工。”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正式工作。那就说说,你跑了八九百里,到我们灵寿来干什么来了
,不是为买几斤核桃、柿子吧?”
“------”
“不说,是吧!我们也不非要你说。你前天在正定城收购布票,因为查得严,没机会。
今天流窜到灵寿来,我们灵寿就不是共产党天下了? 松手铐,搜身!”
随着“咔嗒”一声轻快的开锁声,接着是严厉的命令声:“脱掉衣服,!”“一件不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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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主任,这家伙身上只有一百五十块钱,一包香烟,没有布票、粮票。”
“好啦,押上他,去到平安旅社把他的床位,小件寄存,都仔细检查一遍,然后再作处
理。”
两个蓝制服把一脸晦气的赵山推出办公室。里面又传出刘主任的口头指示:
“告诉平安旅社王支书,以后再遇见这种可疑旅客,不要打电话给公安局,直拨‘打击
投机倒把犯罪办公室’,简称“打击办”。
这才轮到洛先过堂。
洛先走进办公室,“打击办”刘主任表情严肃地坐在桌子正面,一副指挥若定的神态。
在审问洛先时口气缓和了些。
“你是正定县的吧!”
“正定县里双店公社西里双大队。”
“你带了多少布票?”
“不多,只有几尺。”
“不要说谎,你是不是也想脱光了搜查一遍。” 刚才押送洛先的蓝制服,说着要动手
扯洛先的补丁棉袄。
刘主任示意停下,对洛先命令说:“你自己把口袋的东西都掏干净,摆到桌子上。快!
”
洛先把斜挎在肩膀上的一个窄长布袋解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两个,三个拳头大黑不
溜秋的菜团子,整齐地排在刘主任的办公桌上,长布袋里还有一个鼓溜溜的东西,洛先
再伸手进去,拿出来一段白萝卜咸菜。刘主任皱起了眉毛。
“对不起,刘主任,这是我的“干粮”,弄脏你的办公桌了。”
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洛先显得很小心的样子掏出一个小包,就是滦县小伙子急忙还给
他的,打开了看里面全是一些小面额的布票,一共三尺六寸。
刘主任继续讯问:“知道卖布票违反国家法令吗?”
“我不识几个字。不过听说了,这事是犯政策 。可是,刘主任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呀
。大儿子考上高中,家里实在凑不起学费,不得已卖布票,我又不懂行情,今天先试试
能卖不,这不是,刚有人和我搭话,就被公安同志逮住了。”
“你儿子上高中,什么高中?”
“就是正定一中呀,在正定城小北门的那个学校。”
刘主任眉毛一杨,不由得抬起眼来正面审视这位饱经风霜的汉子。
“你多大岁数?”
“四十二啦!”
“供儿子上高中很辛苦吧!”
“不苦,不苦,儿子有个好成绩,就把我的苦都解了。”
刘主任沉吟片刻,说,“把你的东西都拿上,走吧。老李,你把他送出大门。”
蓝制服老李带着洛先通过门岗,却说,“刘主任被你骗过去了,可我就不相信你只带了
三尺六寸布票。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吧,你们正定人心眼鬼得很!”
洛先被这蓝制服老李一吓唬,不敢直接返回农贸市场,怕人盯梢。早市时公安盯上赵山
和他,他居然一点也不觉察。人家毕竟是吃公安这碗饭的,不能大意。他假装逛百货商
场,等到集市收摊了,估计警察和“打击办”的人都下班了。这才去厕所和砖垛那里。
五)晚归
洛先回到村子,已经是星斗满天。又是那个扣在平原上的蓝色玻璃大鱼缸,只是蓝色深
了一些,四周边黑暗一些。星光之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在村西的土岗上焦急
地晃动,是建和他娘。
“怎么摸这么大的黑呀!“女人也发现了洛先的身影,大声喊了起来。
“应了一句老话,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还什么买卖也没做成。”先低沉地回答。
“我在胡思乱想,要不是在白马岗遇上野兽了?”
“白马岗早就砍伐的光秃秃的了,连个兔子都藏不住,还能藏住野兽?”
“要不就是碰上劫道的了?”
“这年头劫道的,也就是为了抢一口吃的,我的团子早吃完了,他们劫我有什么用?”
“那你就是被公安局扣住了!”
“走走,回家再说,真是饿了,还有菜团子?”
洛先喝下一大碗红薯面疙瘩汤,才觉得恢复了精神,缓了一口气说:“今天倒霉,也还
没有倒霉到底。谢天谢地,布票又都带回来了。”
7/14/2013
□ 读者投稿 | d******i 发帖数: 3957 | 2 我在家里还看过这些东西,哈哈
【在 M******8 的大作中提到】 :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6730 : 一)布票 : 天上繁星还在闪烁,华北平原还萦回在梦乡,一户农家的窗子已经亮起了灯, 开始生火 : 做饭。 : “他爹,我看你还是多带个团子吧!万一回来晚了,饿着了!” : 农民进城,舍不得到饭店吃饭,总是随身携带了“干粮”。“单干”的时候,出门通常 : 带的是白面烙餠。有时候还要摊个鸡蛋,一块卷起来吃,既顶饿,又简便。 : 可现在是饥荒年月,公社食堂缺粮办不下去,有的地方饿死不少社员,中央有内部通知 : ,解散食堂。社员各家又重新开灶。过去家常饭玉米面窝头,小米稀粥早就成了珍稀饭 : 食。社员喝红薯面糊糊,吃菜团子。那菜团子是红薯面掺上糠菜,攥成的一个个球球。
| j********b 发帖数: 56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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