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t******k
发帖数: 64 | 1 当然，只要有可能，我们就读路遥的人生。
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神仙界，传统还根深蒂固。神仙们还相信自己是长生不老，无所不知
的，一个神仙失踪了，哪儿也找不着，说他死了吧，那就是说神仙不是长生不老的。说
他没死吧，可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那就是说神仙不是无所不知的。所以那个时代，
如果谁失踪了，周围的神仙就都缄默无语，不讨论这一件事情。
我国的山神土地，神力微小，而且有固定的管辖区域的，出了这个区域太远，通常是没
有神力生存下去的。因为这个道理，我们做山神土地的，都很诚实正直。否则的话，别
人被你害了骗了，回来找你一找一个准。你看那孙悟空，就喜欢念一个“唵”字诀，把
当地的土地山神找来。这些小神仙，不是不知道这个孙某人是个无赖的妖神，有名的“
好吃没钱酒，专打老年人”，但他们也不得不出来，因为他们的神位在此，跑得了神仙
跑不了庙。
我们和鬼魂们纠缠的时候，周边的神仙看了半天，也替我们心急。但是前面说了，这个
时代大家普遍神力低微，老实说能像路某我这样养一队有一定战斗力的鬼卒，已经是凤
毛麟角了。只有几个神仙，能派出几个鬼卒，来帮帮忙。不过，山神失踪的事情，大家
也都发现，已经向府君通报过了。
我们这里起一个风暴，发个大水，对于府君大人来说，固然不是好事，但也没有什么了
不得，几千年神仙当下来，什么悲惨的事情没有见过。府君大人如果心肠那么脆弱，也
就不成其为府君大人了。而风暴才刚刚从板桥水库离开，派来调查山神失踪这事的右台
司吏，就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司吏是个胖子，我们平素也是知道的，他是新近从温县
提拔上来的，生前出名地会打太极拳。
我的鬼卒们带着司吏的手下，把附近出没的动物找出来一一询问，查知最后看到山神爷
的动物可能是一只水蛇，可能是一群野鸡。他们都看到山神的队伍向水库方向运动，鱼
群和鸟群都证实了这一点。但是队伍在水坝上空打了个转，一只游上了水坝的水蛇目击
到队伍转到水电站的侧下方。那一群野鸡也证实队伍往涡轮电机房方向飞过去。然后就
被电机房挡住看不见了。
电机房另外一侧的蚯蚓蜈蚣和鸟雀，则坚持说，山神进入水库上空的时候他们看见了，
但是从来就没有出现在电机房的这一侧。换句话说，整个队伍在经过电机房的那一个瞬
间，消失了。
司吏大人吩咐我们去查这些线索，他本人则一直坐在山神庙里。山神庙已经很破旧了，
不过只要它没有完全被拆毁，这就是山神的职司所在。庙里空落落的，一两只无知的燕
雀飞过庙门，被庙里冷清的气氛所惊吓，立马夭夭斜斜飞得远远的。司吏大人不说话，
似乎很享受这种冷清。
搜索的鬼卒报告有五六只老狐狸，似乎是病了，在附近的山洞里休养。这几只狐狸都是
初步得道的狐狸，看起来像练功出了什么差错一样。问他们，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我
带着牛头马面过去查看，一开始我们还有点怀疑他们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山神他们。但
是查究之下，发现这几个的狐狸，居然连自己的丹器都被人偷了，难怪萎靡不振地躲在
山洞里。狐狸的丹器，是用来储存精气用的。至于这些精气从哪里来的也不是秘密，狐
狸们总是说，这些精气是我几百年辛辛苦苦练功练出来的。实际上，只有少数的狐狸是
专门练功的。多数的狐狸，会出去媚人，盗取人类的精气。此外，狐狸之间会互相偷抢
别的狐狸练好的丹器。这些事情，我们做神仙的，也不去禁止，态度大致相当于一个警
长不去管黑社会内部的仇杀一样。
我们发放了那些狐狸，不过马面倒有了一个想法：“也许，这一队神兵只是神力衰竭了
，坠落在什么地方。那样的话，我们需要在他们彻底消失之前找到他们。找到了，给他
们灌一点神力，让他们调养，也许就能恢复。”
他说的很没有底气。毕竟，一整队神兵，因为神力衰竭而消失，就像在一个富人的高尚
住宅区，有一家人居然因为贫困饿死了。这些年大家神力都很缺乏，但是发展到神力衰
竭，似乎还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从鬼提拔到神这么多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这
种不可想像的事情，对于神仙们来说，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家沉默了。既然没有更好的主意，我就打发牛头他们四下里去寻找，看看是不是能够
找到查山神他们。我自己则带着马面，回到水电站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民国时代，我读过不少侦探小说，小说里的主角，总是能在罪案现场附近，找到一两件
极有价值的线索。问题是，“找到的确实是线索”这事，如果没有写小说的人帮忙，其
实很难的，因为而在一个罪案现场，可能的线索总有几百个。假如你跟我们神仙一样，
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听到凡人听不到的声音，这个数目大概还得翻上好几番。
每一根折断的草都意味着无数的可能性。线索太多，当然就意味着没有线索。
现在我就面临同样的困境。当然，现在我知道下碑寺的四喜子，去年新买的自行车是怎
么丢的了，我也知道建水库的时候老山神庙前石碑哪去了。我还在水底找到的一捆电线
–这显然是电站的设备的一部分，当年电站丢失这捆电线，大家拿这事当作阶级敌人破
坏查了很久。最后大概哪个现行反革命倒霉认账了。
司吏大人不理会我们这边的纷乱，继续像一口大钟一样，坐在山神庙里，眼神空洞地看
着大坝发呆。
马面继续动着脑筋。他顺着山神他们最后飞行的方向，直掠过水库上控，到机房上空打
了一个转–什么也没有发生。
马面并不死心，他折回来，又重飞了一次，这次换了一个角度，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黎明的影子笼罩着河谷，河谷里分外的黑暗。
我看了看我的那一捆电线，我有点迟疑，不过我也起飞了，基本上和马面飞得轨迹一样
，只是在最后的时候，我转弯的平面，和马面转弯平面，是垂直的。
而且，我手里还抱着那一捆电线。那时我故意拿在手上的，我故意让电线切割了涡轮发
电装置的磁力线。
饶是我有准备，感应电流通过的瞬间猛力扔脱了电线，通的一声，我被打到了空中，瞬
间我觉得我浑身神力都在离我而去，我自己好像很无助地在一个无底深渊中坠落，好多
过去似曾相识的人，好多过去模棱两可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从我脑海中掠过，最后就
变成一道道的各种纯色的光，哗啦啦地远离我而去。我好像在自己身体的下面，象看着
一个第三者一样看着我自己。我看到“我”身体自指趾发肤，开始发冷，然后是肌肉骨
骼，当我坠落到极深的地方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血管都开始被冻得变脆，我的血液开始
变得粘稠，开始凝固。
这个坠落持续了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秒钟。在谷底的谷底，在最后的最后的什么地方
，我忽然看到了一团阳光，那阳光很暖和，但是我的身体却好像难以消受，无论如何血
液停止了凝固，直到又通的一声，我像一块化了一半的冻肉一样，摔在了山坡上，摔在
了飞速赶到的神使们的跟前。
我还有意识，我觉得我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但是我还有意识。牛头马面奋不顾身地往我
身体里面输入神力，我开始感到暖和，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
我说得第一句话是：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应该弹得更远，快去找他们，到附近的山里
去。我手下的鬼兵们自不必说，那些神使们，也被电击的威力说服，纷纷往远处找开了。
我和阿墨儿面面相觑，这个不就是著名的水电站灭神浪潮吗。话说中国大陆在上世纪中
后叶，在每一个可以修水电站的峡谷里修了水坝，装机发电。然而，我国山里的山神土
地，很多都是人类发现电磁以前成神的，他们神力卑微，无法抵抗电击，又热心民生，
想要帮助水电站的建设，很多山神土地就因此消失了。这个事件非常有名，连我这个初
级神仙都知道。现在的神灵，早已习惯外界的电磁场，因而这件事情已经不是问题了。
要不然你挥一下手机就打死几十个神仙，我们拜你为神好了。
当然，和一切的故事一样，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