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 发帖数: 5617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eadline 讨论区 】
发信人: khabarovsk (伯力), 信区: Headline
标 题: 复旦投毒案调查: 嫌犯曾因平摊水费问题 与室友起争执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Apr 25 14:05:36 2013, 美东)
http://news.backchina.com/viewnews-241584-gb2312.html
复旦投毒案调查: 嫌犯曾因平摊水费问题 与室友起争执
京港台时间:2013/4/25 消息来源:南方周末 网友评论 18 条
2013年4月17日,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西院的操场围栏上,悬挂着上千只千纸鹤。
(CFP/图)
复旦大学医学院被害者与投毒者曾共同居住的20号宿舍楼4楼。 (CFP/图)
原题:与自己的战争
复旦研究生为何毒杀室友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叶飙、范承刚 实习生郭琛、张雪彦
在林森浩的性格中,自尊、上进、好强、善良的一半,始终没有停止与苦闷、自责
、充满挫败感的那一半的战争。他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与外界沟通,却始终难觅出口。这
场一个人的战争最终以毁灭的方式结束。
2013年3月31日中午,林决定下毒。目标是他的室友、复旦大学医学院研究生黄洋。
此时,复旦大学医学院西苑20号楼421室里没有其他人。寝室靠近潮湿的洗衣房,
当天多云,阳光被遮挡;常住的两个人——林森浩和黄洋——都长年在医院实习,少有
同学来这里串门。
林取出试剂瓶,里边是从实验室偷带回来的N-二甲基亚硝胺溶液。这是一种浅黄色
油状液体,高毒、无味,易溶于水。这瓶致命的毒药,林储藏已久。
他熟悉这种试剂,过去3年里,林先后将这种试剂注入数百只大鼠体内,制造肝脏
纤维化的样本,然后处死它们,以采集数据。
毒药被注入寝室门边饮水机的水槽,致死的将不再是大鼠。
直至今日,在与林有过长期接触的人中间,也少有人能够相信林会毒杀室友。黄洋
病发入院后,作为实习医师,林还给黄洋做了B超;黄洋的父亲赶到上海后,在寝室留宿
,与林共处一晚,他回忆,林神色自若。
在同学与朋友的回忆中,林曾是本科学生会学术部部长,科研能力惊人,论文发表
数远超一般学生,热心同乡会的活动,爱打篮球,玩三国杀,甚至擅长讲冷笑话。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积极规划人生、在公开场合略带羞怯,但在自己的圈子里擅长沟
通合作的瘦高个男生。
但即便身处林的圈子,绝大部分人也从未留意林的另外一些特质。很少有人知道林
一直在用独特的方式处理与异性沟通上长期积累的挫败感; 也少有人留意林在网络上习
惯使用的极具 攻击性的 侮辱性语句——无论是对自己的同学,还是公共人物; 至于林
的家庭——其实相当 普通的平民家庭——以及故乡,则被林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与
人交流的 话题之外。
更少有人体会过,迥然相异的两面,在林的内心长期煎熬、发酵——尽管林始终在
述说 和排遣,以难为人察知的方式。
这些不为人知的特质共同构成了一个隐匿于视线之外的林,杀死室友的,是否正是
这个看不见的人?
饮水机与水票
其实连警方也一直困惑于林投毒的动机。在被警察带走后,林对投毒过程供认不讳
,但对动机一直闪烁其词。
林曾对警方自称投毒是一个愚人节玩笑,令办案人员很难采信。
还有一种接近办案人员的消息称,林自称听见黄洋和另一名室友谋划愚人节要戏耍
自己,于是抢先报复。
但林至少向警方提及一次与饮水机有关的争执。
南方周末记者从可靠渠道了解到,林与黄洋及另一位室友葛林(化名)曾因水票起过
争执。黄和葛提出三人平摊购买桶装纯净水的费用,但林拒绝了,他提出,自己喝得少
,平摊的方式不合理。
争执以林退出平摊、“自己买水喝”告终,林的同学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3月31
日前后,林开始出入隔壁寝室借水。
葛林没有否认这一细节,他只是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不做评论。”
但这次争执应该只是激化了既有的矛盾。南方周末记者查证,早在半年前,林就从
QQ好友列表上删除了“五官科-黄洋”,而黄洋当时也将林删除。两个共处一室的室友
, 自此不在对方的 网络联系人之中。
葛林也回忆不起当时两人为什么网络“绝交”,但从另外的消息渠道能够确认,林
从实验室偷出致命试剂,正是在随后的半年中。
林获取毒药的过程,犹如侦探小说的情节。他的目标是早先用剩下的试剂,储藏在
一间实验室里。钥匙不在林手里,他甚至不确定剩余试剂是否还在原位,所以他选择先
“踩点”。
动手那天,林恰在大楼里有课。他借口要去存放剩余试剂的房间拿手套之类的杂物
,在导师的陪同下进入实验室,确认了目标所在,也确定了储物柜钥匙的位置。
回到课堂后,林又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随后潜入实验室,打开储物柜取得试剂
,并长时间保存,直到3月31日,浅黄色的液体被注入纯净水中。
4月1日上午,黄洋喝了口水,感觉味道不对,据说还特意清洗了饮水机和水桶。他
很快开始呕吐、发烧,第二天去了林所在的中山医院挂急诊。
同学高科(化名)记得,医院初步诊断为急性胃肠炎,化验结果还显示肝损伤,导师
带了1万多元现金赶来,安排他住院。4月3日,黄洋依旧呕吐不止,脸也好像又肿了些
,验血结果直接把他送进了外科重症监护室(ICU)——血小板只有40×109/升。
全面检查后,黄洋的状况令人惊讶,谷丙转氨酶指数高于1000,而正常指标应小于
75;肝功能指标全线异常。医院认定他的肝出了毛病,诊断为急性重症肝炎、弥散性血
管内凝血。
“病情恶化非常快,几天里血小板就跌到了1到2,血氨、胆红素超标好多倍。”高
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专业地看,医院的诊断治疗没有问题,毕竟谁都想不到是中毒,
在常规治疗中,中山医院已进行了最高质量的施救。
黄洋的父亲黄国强于4月3日赶到上海,还与林在寝室共处了一晚,他告诉南方周末
记者,那天晚上,林很“淡定”。
这也是黄洋一位师妹的看法。黄洋入院后,她曾与林一起翻找寝室里各种杂物,为
医院诊断病因找线索;期间林神情自若。作为实习超声科医师,他还为黄洋做了B超测试。
“黄洋住ICU后,我见过林好几次,有一次他刚去看完黄洋,我们问他怎样,他说
肝衰,人还清醒,我们还讨论了下病因和治疗,看不出半点异常。”高科回忆说。
之后高科还在宿舍走廊碰到林几次,“林告诉我,他已经发了8篇论文了。”
在黄洋病情恶化时,林讨论的是论文送审和盲审的事。
4月7日,黄洋开始鼻腔出血,次日陷入昏迷。医院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直到4月9
日,黄洋的师兄收到短信,提醒注意一种药物。
短信曾被公众猜测为来自林,但南方周末记者了解,短信实际上来自另一位使用试
剂做实验的学生,黄洋突然恶化的病情使他想起了实验中的大鼠,这种猜想很快得到证
实。出于保护的目的,警方未向外界明确他的身份。
4月11日,林被警方带走,并很快承认了投毒的事实。次日中午,有同学在医学院
看到被警方带回的林,他是来指认现场的。
同日,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书;4月16日15时23分,医院宣布,黄洋死亡。
4月19日,警方向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检察院提请逮捕林,并首次披露案情。动机被
归纳为“林某因生活琐事与黄某关系不和,心存不满”,但仍未明确“琐事”的具体内
容。
“潜意识”与“自尊心”
警方申请批捕的消息,说服了许多将信将疑的人,但林的母亲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半个月来,只要人们经过汕头市潮阳区和平镇的一栋4层小楼,总能看见这个50岁
的女人呆坐在一楼杂货铺,头发花白、凌乱,以泪洗面。
在潮汕,崇拜三教神祇是沿袭已久的传统,林母也不例外。每逢初一、十五,人们
都会见到这个提着香烛冥纸的农村妇女,前往庙宇虔诚膜拜;如今祈祷更成了她唯一的
寄托。
“除了烧香拜佛,我还能做什么?”她哭着问。
一旁,沮丧的村民们和整座村庄一样沉默。沿街数十户人家都姓林,人们对投毒二
字讳莫如深、一致将目光投向过往:“林仔那么乖,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长久以来,“林仔”都是村里的骄傲。他1986年出生于此,排行老二。家境并不优
越——父亲早年在一家服装厂打工,母亲则常年拉着一辆木板车,在镇上的工厂里收购
废品——10年前,一家人才从狭窄的土屋,搬进了如今的小楼,出售纸巾、饮料等为生。
林曾多次劝说母亲不要再收废品,识字不多的母亲却让其安心读书,“全家人的希
望都在两个儿子身上”。
潮汕地区本有重商之风,村里的男孩大多初中没读完就跑去做生意,林家的孩子却
是异类:两个女儿都在当地做老师,两个儿子也先后考上大学,林是其中佼佼者。
和平初级中学的蔡老师记得,中学时代的林沉默、害羞,却一直是全校“最优秀的
那几个孩子”。在教育并不发达的和平镇,林复旦大学研究生的身份,是这位老师从教
二十年最闪亮的荣耀,她每逢过节也总能收到这位得意门生的祝福短信。
林拥有同龄人中少见的自律。其高中同学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林每天6点半准时
起床,“老师基本上不用管”;对成绩有些过分执著,常常考试一结束,就在宿舍自责
,抱怨状态不佳。
“基本属于那种书呆子级别人物!”一位男同学这样定义昔日的同窗,“话特别少
,只有当谈起篮球和乒乓球时,话才多一些。”
后来显现出的自卑、羞涩、渴望却又不善于与女性交往的一面,在此时也初露端倪
。同学们认为,封闭的成长环境和程式化的生活多少影响了他,塑造了一种异常敏感而
害羞的性格。
高中同学李小寒回忆,她多次向成绩优秀的林请教课业难题,“他从不拒绝帮忙,
但如果多问两句,他就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李小寒还记得,在高中英语课的一分钟口语演讲中,林站在讲台上,“身姿很不自
然,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听不清,有时不自觉地就转过身,面对黑板”。
林曾珍视在家乡的经历——小时候光着脚在雨里乱闯,顶着雨在练江里游泳、划龙
舟、在码头钓鱼——尽管外出上学多年后,他又感到与这片故土的疏离。
对故土的记忆、家境的艰辛,与内向的性格一起,在林身上刻下一体两面的鲜明印
记。
大多数人接触的都是其光明的一面:孝顺、和善、恋家。初中好友杨学勇回忆,几
年前,林终于说服母亲不再卖废品,自己则从不向家里拿一分钱,而是靠奖学金和家教
养活自己。2013年2月,林回家,还把两万块钱积蓄都交给了母亲。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内心的灰暗。
在QQ日记里,林写道:“像《恰同学少年》里面那个在进大学时对着学校领导说他
自己父亲是他雇用的挑夫一样,我在本科以前一直也有这么一种自卑的身份心理,每次
听说谁谁谁的父母是什么医生、大官的,我就会内心小羡慕一番。”
实习时,科室老师问到家庭情况,林从不愿多说。有一次闲聊,老师问起父母是否
退休,他突然愣住、点头。老师回忆,意识到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没再问下去。
后来的日志里,林这样总结自己的心理:“我的潜意识中确实有着一种想借助裙带
关系上位的成分,可是我的自尊心又时不时把我给拉回来继续奋斗,形成了我矛盾的人
生观与价值观。”
与自己的战争
2005年,和平镇的“林仔”来到了广州,进入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林随后四年生
活中的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了网络上,不自信又要强的性格在虚拟空间里更为清晰地显
露。
如今外界往往把目光集中在那些饱含情绪又不知所云的QQ状态上,却少有人知道,
中山大学的“博济论坛”才是林的“主战场”。
在那里,他用一个账号总共发表了458个主题、13777个帖子,以至于“水友”们回
忆起来“小钢帽”(林在论坛上的绰号)时,总记得那个图书馆机房里的身影,面前的屏
幕上,永远打开着的论坛。
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倾泻自己的无力感,尤其是来自与异性交往不顺的经历。
大二的林,还只是做些情感测试,在征友主题下跟帖,诸如“寻找射手座女孩”;
到了大三,和一大批“水友”熟络后,他被称作“主题刷版王”,并逐渐不吝于展示自
己的渴望与脆弱。
平日里不讲究穿着的林会在论坛询问,“暑假回家去找那个她约会,想打扮一下自
己,怎么打扮好?”
这种询问通常没有下文,林会随后自己回复:“像我这种女生都讨厌我,我一走近
她就走开的,怎么跟她聊天呢?”
高中时代尚能保护林的优等生光环,在大学里不再耀眼。在超越了一班一级的交友
中,他被挫败感反复折磨。
一次聚餐上,他问一个女生的年级,对方让猜,猜不中就喝酒。几杯酒下肚,女生
反问林的名字,他如法炮制,也要女生猜,不料女生当着许多人的面答:“我对你没有
一点兴趣。”更打击林的是,“过了一会,有个帅哥过来了,MM主动跟对方报了自己的
名字与年级”。
他在论坛上记录下这一切,并公布决定,“以后众多人物聚集的场合,我不会再和
MM交流!——等她们来和我交流。”
到了大四,林已经熟练掌握了自嘲的武器,用来抵抗挫败。2008年的冬天,他在一
番自问后对自己进行了概括,“有谁会喜欢我这个人?丑男第一、手无缚鸡之力、木讷
、迂腐、时代的落伍者。”
即使故乡也无法提供慰藉。2009年的暑假,家乡又一次在练江上举行龙舟赛,那里
有林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然而,在“惨不忍睹”的江水上,他面对一堆“生疏的面孔
”。
“很多小伙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没有再联系过,船上每个人都是那么成熟,都已
经是大人了——至少是在社会上穿行了,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很单纯,不免有种在异乡
的感觉”。
比赛中天降大雨,林回忆起小时候冒雨游泳的往事,激动得大笑大叫,但“每个人
都带着种诡秘的笑容看着我——现实中,我是最讨厌那种笑的”。
故乡沦落为异乡,甩不脱异乡的林,逐渐用“闷骚”来定义自己,他引用书本上看
到的段落来解释这个词:“生活使其有太多的郁闷,而生活本身及其自身习性却又阻止
了其正常呐喊出来,于是,不正常的发泄就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闷骚。”
自卑、挫败、闷骚,被林严格限定在网络生活中,他为自己塑造了沉默、冷感的外
壳,搭配上优异的成绩,现实中与他相识的人,很少意识到他内心的虚弱。
陈娇(化名)比林小一级,曾与他在中山大学北校区学生会学术部共事,大三那年,
林已从干事一路做到了部长。
“我们医学院的人,大部分都是学业为重,课外活动不太积极,他很注重全面发展
,”陈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虽然说实话,他口才一般,也没什么创新,但学术部那
些传统活动,他都办得不错。在我们看来,他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
他在科研上的痴迷和天赋也令同学、课题合作者们印象深刻,在这方面,他总是给
予自己巨大压力,并取得令人叹服的成绩。然而,在接触最密切的同班同学眼里,这个
沉默的人留下的更主要是一些费解的片段。
一次班里参加合唱比赛决赛,同学们觉得林歌唱得不错,演唱过程中把麦递给他,
没想到他把整个嘴贴上麦,独自狂吼,全场都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导致比赛失利
。比赛结束后,林又向所有同学道歉。
陈娇觉得,林努力与外界沟通,特别是活跃于论坛、微博,或许是一种要跟自己内
向本质作斗争的努力。但林始终没有找到有效的沟通渠道。
从网络上那一万多个帖子能够发现,林给自己在学业和生活中不断加压,又不断寻
找排解压力的出口。他似乎陷入了与自己性格中充满挫败感、无力感和疏离感的那一半
抗争。
林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问题。他坦承,和心理不健康的人交往很痛苦,“我本身也
是这种人,也给很多人不舒服的感觉过”。
但与自己的战争始终难有结果。同学曾文华觉得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本质上
是内向的。”
以毁灭的方式
2010年,林被免试送入复旦大学,在影像医学与核医学专业攻读硕士。林无疑是带
着期待来到上海的。2010年暑假,他不仅勉励自己锲而不舍,要追求“阿甘的奔跑”,
也憧憬着迟迟不来的爱情。
他一边自我安慰,“吾乃平常人,岂可有甚者,意图结交美色”,一边又思索起《
围城》。林把钱锺书的名作与《三国演义》并列为他最喜欢的小说,最令他牵挂的是小
说主人公方鸿渐的感情生活。
“是支持方鸿渐应该顺势娶了苏文纨,还是应该照小说里的去追求他的真爱呢,后
来想想,也只有我这种毫无恋爱经历却又经常幻想的人才会有这种傻B问题,就作罢了
。”2010年8月,林在网易博客上写道。
他详细填写了博客的个人资料,“喜欢的名人”是“周恩来”,“喜欢的音乐”是
“交响乐”,人生格言则为“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之后也可以是你的
”;在感情状况一栏,他填了单身。
这项状况一度改变,读研第一年,林谈了个医学院的女朋友。但林的爱情观被他在
学生会的同事形容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恋情很快告吹,林依旧是那个与女生交往时难抑自卑的年轻人,他很快把精力重新
投入到学业中。2011年春天,他开始频繁使用N-二甲基亚硝胺,制造肝脏纤维化的病态
大鼠, 以完成一篇后来发表的论文。
抓住白色、长耳的大鼠并反复执行注射——这并不轻松,即使对医学院的优等生林
而言,也是一项挑战。他在博客中记录道,“做实验的第一天,事实上,我潜意识里很
怕大鼠。每次需要去抓它们的时候,我都要克服自己的恐惧,试好几次才能搞定。”
况且,注射并非实验最后一步,在应用超声技术进行检测后,大鼠还要被处死:林
必须用一只手捏住大鼠的脖颈,用另一只手捏住大鼠的尾巴,用力撕扯,导致大鼠脱颈
而死。随后,他还要亲手解剖,取出肝脏直接观察。
在实验开始后的两个多月里,林24次更新了“QQ说说”,其中20次鼓励自己“胆子
要大,下手要狠”。
他不再把排解压力的希望寄托于故乡,但依旧希望雨水能冲走重负,当天气预报上
海阵雨,他就骑着车,从徐汇一路骑去黄浦江边,“时不时大笑一下,又时不时想起我
那些善变的关于人生的决定或者假设,然后我时不时地痛一下、两下、三下”。
春天过去,当林在实验室里逐渐习惯了处理大鼠,实验室外,生活也发生了一点变
化。研二那年,他搬入了20号楼,成为黄洋、葛林的室友,
对于这个偏居一隅的寝室里发生的事,即使同级的同学也并不是太了解。高科告诉
南方周末记者,大家很少与黄洋和林同时相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每天早晨7点半,同学会准时看到林出门,去中山医院超声科上班。
唯有一些散落的片段,显示在搬入寝室大半年后,林似乎在网络上显得更加冲动。
2012年夏天,他在微博上开始参与到几次网络争论。
发帖记录显示,当年7月23日下午,林连续两次用满是脏字的语言在别人的微博下
辱骂韩寒及其粉丝。过了10天,他又在罗永浩的微博下,留下“裸泳浩,我×你妈”等
字句。
他还在自己的微博上将木子美形容为“极品肮脏女,跟狗上床的饥渴女”。
那个夏天,林攻击的范围并不仅限于名人:在饭堂里,他“不经意”看了一位女生
一眼,对方质问“看什么看”,还骂林“跟个娘们一样”。
“我随即说出我跟她母亲发生了关系。”林在微博上记录道。
但林并非是在研究生期间才使用这些恶毒的攻击。有同学回忆,本科时,因为跟同
学发生争执,林连续给对方发了十几条“恐吓短信”。
与此相似,2009年夏天,在一次医院实习中,林与本科室友起了口角。一年后,已
经毕业的林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并冒用另一同学的名字,在网上大骂这位同学——“
尽是些难以启齿的脏话”。
同学总结说,“他记仇,但绝不轻易外露。”
大约正是在这段网络上的冲动期之后,2012年末,林与黄洋如前文所述,互删了QQ
好友。
直到事发,同学们才开始回想这两个早出晚归的人的相处。高科和室友都猜测,黄
洋说话略带点骄傲,有时难免带刺,不知道是否刺伤过林的自尊。
黄洋的一位好友回忆,黄洋死前两周曾提及,自己开玩笑说林是“凤凰男”,并用
轻松的语气调侃称,林老在寝室说他的奋斗经历。
“凤凰男”不是个林欣赏的称呼,他最早从葛林嘴里知道了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并
“不以为然”——尽管他认为,自己具备“凤凰男”的各种心理因素,“一直是个自卑
、悲观的人”。
是否黄洋调侃的时机实在错误?回过头看,2012年底至今的几个月,正是林集中面
对人生最多压力的时候。
一向努力上进的林头一次与导师发生了摩擦,因为觉得“遭到了压榨”。
他依旧处理不好与女性的关系,对女性的不友好言语难以平静,即使在嘈杂的颁奖
大会现场,都不敢多看旁边的女生一眼;
更重要的是,他面临新的前程,新的压力。他在多种选择之间彷徨,最终在1月份
回到广州,参加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面试。
他在微博上记录,“10进6,其中6博士4硕士,面试时刚好排在最后,与前面9位正
装出席者相比,我的橙色羊毛衫显得我极其渺小,领导们都不瞧我。”
事实上,林无处安放的自卑感再一次扭曲了现实。医院一位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
者,他也看到了林的微博,不理解林为何有这样的感受,“当时几位领导对他的印象还
是不错的,虽然一同面试的人里,一半以上是博士,但其实对他影响不大,一是他自身
条件优秀,另一方面,医院影像科比较缺人,他的专业非常对口,所以他的竞争力还是
很强的。”
不久后,医院初步表达了录用林的意向,正在等待林把签好字的三方协议寄来,这
并未打消他的全部顾虑。他告诉朋友,自己不怎么喜欢广州,也担心在新环境下的发展。
整个3月,似乎是林最为纠结的时段。27岁的他反复阅读毕淑敏的《孝心无价》,
来回观看一部叫做《鮀恋》的潮汕本土电影,仿佛在寻求自己回归家乡的理由。
在这部电影里,主人公碍于家庭宗族的压力,不得不放弃想去苏州发展的念头,落
叶归根,这让林获得了短暂的安慰:“挺好的,在选择与决定上,有很多能引起共鸣的
地方。”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奋斗多年的学业,他觉得影像检查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并不能
真正地帮到患者。他在微博上写道:“有时候挺痛恨这个行业的,名义上叫做医生,但
是面对病人,尤其面对那些急切想从这里解决困惑的病人,帮忙总不能帮到底……而且
,离开了机器,就没办法为病人解决一丁点问题。”
这是4月8日,此时黄洋已命若游丝。林刚刚把一名未来的医生送上绝命之路,又仍
在责难自己无法解除病人的痛苦。在林的性格中,自尊、上进、好强、善良的一半,始
终没有停止与苦闷、自责、难觅出口的那一半的战争。
3天后,林被警方带走,林在那十来天里的微博被蜂拥而至的围观者反复咀嚼,尤
其是一条关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影评。
这是一部台湾导演杨德昌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作品。主人公是一群生长在“眷村”
的孩子,他们和父母一样失去了故乡,彷徨于形形色色的处世法则之间。在灰色的城市
、浑浊的空气笼罩下,主人公——沉默而耿直的少年小四——最终捅死了他爱慕的女孩。
几乎和看待《围城》的方式如出一辙,林抛开了深沉的背景和复杂的逻辑,赞赏道
,“勇敢倔强的少年,不带丁点娘炮,大赞,不然要青春来作甚!”还贴上标签,“带
种的就来真的”、“出来混,就不要怕死”。
这像是对黄洋的宣战,只是此时的黄洋已入院3天,无法应战。有政法系统知情人
士认为,作为长期使用N-二甲基亚硝胺的医学高材生,林不可能不清楚用药的剂量,
对于黄洋的死, 他难逃其咎。
这场延续多年的、一个人的战争 以殃及无辜、毁灭自己 的方式 结束了。
4月17日,黄洋去世次日,421寝室的幸存者和见证者 葛林 发布了新的QQ状态:
责人易,非己难。
[ 俺想说几句 ] [ 查看网友评论( 18 ) ] |
k********k 发帖数: 5617 | 2 “勇敢倔强的少年,不带丁点娘炮,大赞,不然要青春来作甚!”还贴上标签,“带种
的就来真的”、“出来混,就不要怕死”。
这场延续多年的、一个人的战争 以殃及无辜、毁灭自己 的方式 结束了。 |
N****n 发帖数: 6571 | 3 我靠,既然说是嫌疑犯,怎么又言之凿凿仿佛conviction后的抒情报告。 |
e********t 发帖数: 1865 | 4 那个发短信的同学很聪明,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
和心理不健康的人同屋太可怕了。 |
q****i 发帖数: 6923 | 5 我们宿舍以前也被偷过。。。是隔壁宿舍的。就是看中了我和我的好友b。接近我们很
久,其间我的东西丢了。后来她们宿舍的告诉我她们盯了她很久了。她们特别怕她,因
为她们丢过好多东西,包括放在枕头低下的帽子。。那个女孩看起来还不错,很温柔,
就是脚臭熏人,还有不爱洗澡。。反正干坏事的人总有些平时就很奇怪的行为。。。
【在 e********t 的大作中提到】 : 那个发短信的同学很聪明,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 : 和心理不健康的人同屋太可怕了。
|
e********t 发帖数: 1865 | 6 好像每个班都有奇怪的人,我们班男生有阵子老丢钱,后来说大致知道某某干的,还是
个家境很好的高知子弟。
【在 q****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们宿舍以前也被偷过。。。是隔壁宿舍的。就是看中了我和我的好友b。接近我们很 : 久,其间我的东西丢了。后来她们宿舍的告诉我她们盯了她很久了。她们特别怕她,因 : 为她们丢过好多东西,包括放在枕头低下的帽子。。那个女孩看起来还不错,很温柔, : 就是脚臭熏人,还有不爱洗澡。。反正干坏事的人总有些平时就很奇怪的行为。。。
|
q****i 发帖数: 6923 | 7 有心理疾病的人是有部分比例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在 e********t 的大作中提到】 : 好像每个班都有奇怪的人,我们班男生有阵子老丢钱,后来说大致知道某某干的,还是 : 个家境很好的高知子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