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死在没有文字自净的日子里 - WaterWorld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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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干净的处境，至多是不脏而已。故乡，小镇，城市，大学，银行，心灵像
艘船从干净的源头驶过矿藏厂，而后乌濛一路，沿途不知多少里，也不知何处拟往，像
极家里的重安江。
我怕死在没有文字自净的日子里，文字是外公抓过耗子的颤抖的手里递继给我的皮
甲，供我在闲暇痞懒的童年一面摘花拈草，一面舞文弄墨，直至为家里读出个大学，也
为自己囤了些诗词。
怕不是没有理由的怕，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或神经质，而是存在哲学层面的，
抑或人类作为动物元意义上的不安与恐惧。
这类恐惧理应是普天下的，是寄生于每个人的或曰灵魂或曰梦靥的潜意识或意识中
的，只不过人们应对或麻木于这类恐惧的天赋与效率不一罢了。
我无论如何不是具有这种天赋的存在。
“怕”后跟的字是“死”，但我至怕的并非死，而是死“在没有文字自净的日子里
”。
这样的日子管他粗茶或茅台，面包或牛排，只要是泛着机械主义机油味儿的乏陈生
活，于我便是可怖的，因我想到自己和日夜奴役并为其奴役的电脑手机之类渐属一列，
且并不比其高效和聪明，心里便毛骨悚然。试想这样的齿轮型社会终究将我“滚”出去
，倾入垃圾站或荒野，不很惨然的事么？
亲友纷纷欣羡我手日过百万钞票，偶尔还嗤我湮在福中不知福，可我福自何处并不
了然。一则千亿过手也是客户的财，二则我实在闻不来票子的尘与味儿，每每入鼻便要
发烧感冒涕泪几日。
忽想起同事遇到的“童言无忌”——妈妈于柜前存款，女儿好奇地瞪同事，少顷问
妈妈：叔叔为什么被关在玻璃窗里呢？妈妈气定神闲道：因为他们拿了我们的钱。初闻
虽不免捧腹破笑上半晌，但笑过稍思便觉心中酸涩：难道我们不是守财奴么？没有自主
权的职业守财奴？
我绝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适合这样的职位与角色的，因我左半心住着爱因斯坦和马
恩，右半心宿着三毛与从文，我骨子里透着自由和人文主义信仰，这种信仰是我的肺也
罢，腮也好，缺了一块便难以呼吸。
然而，现实是霸道的，这种霸道不单指向其习惯性宾语——“女人”，更指向其素
来的主语——“男人”，而其生父生母便是不过几百年前才傲娇起来的科技与效率主义
。此二者精力旺盛，贪欢难束，整个社会都成其糟粕精华共生互济的“儿孙池”。
我并无彻底诋毁这对“夫妇”的意思，毕竟新气象多亏他们的丰功，然其过于“恃
才自况”，近乎帝国主义。可怖至极的是其更胜一筹：为其奴役的人纷纷青蛙入釜，酣
酣然不知正死。
此喃喃虽不免陈言旧论，但未作史便还得一说再说。何况国人是有鼠目和麻木之癖
的，谁若想起来了，挠他一挠也是该的。
可我挠挠不解其痒！我是处女般的强迫症儿，我的呼吸容不得半点鼻炎似的阻塞。
我要素净如乡野的周边，要澄澈如村泉的心田，要真贞如毛孩儿的爱恋，要恬隽如林径
的人生。
不幸的是我带不来这些，来这楼高车疾的城里。可我，我也不是一贫如洗，文字是
我毕生的行李，我虽至少还有它，但我能丢的不也只有它？
别骂，别骂我堂堂男儿轻言怕，因我真怕死去，死在没有文字自净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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