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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5509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LeisureTime 讨论区 】
发信人: ErlkinginNov (东风射马耳),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Re: 【感】谢早生了几年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Nov 27 20:33:04 2013, 美东)
强迫症吗？
真是服了自己了，明天就要考试，竟然还有心情上来码字儿。
前一阵子一个同学还谈起，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强迫症。想想还真是的，越是到考试
，我就越爱开小差，看闲书。平日里忘记的那些书啊，杂志啊，画报啊，这个时候全都
一本一本的竖在我脑子里，列了一长排立体书单。不光是考试，我简直觉得自己开小差
的频率和距离各种deadlines的时间期限是负相关的。
好像是从小养成的毛病。
说来也奇怪，小的时候，每逢考试，必然要生病。生了病，必然是请假在家休息。那在
家休息的时间，是必然被我用来看闲书的。每次修病假在家，我必然是一大早充分体现
出一脸霜打茄子相，除了赚些同情心和骗些锅巴巧克力之类的零嘴儿之外，更重要的是
要让我家狡猾无比的老爹老娘充分地相信这个假请得是货真价实的。蔫蔫躺在床上，心
里却盘算着今天该看哪本书了，支棱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快到上班的点儿了，便屏住
呼吸，专等门锁发出悦耳的一声“吧嗒”之后，面色大快。然后，还要爬起来，佯装如
厕，四下打探，确定他们都走了之后，才露出我的丑恶真面目，狞笑两声，魔爪直接伸
向我家老爷子的书柜。找到目标以后就钻回被窝儿里看，一整天看得书中人物场景都在
脑子里打起架来了，然后睡一觉，第二天昏昏沉沉地去考试。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病得不轻。物理试验课上做凸镜呈像，看着看着那烛焰的影子就
飘了起来，然后我“咣当”一声就英勇仆地。同学手忙脚乱地掐醒了之后，把我送回了
家。
请假三天，扒拉出一厚摞老爷子收藏的《中国连环画报》，80年到86年间的，书页都泛
黄了，拿在手里特别有历史凝重感。挑了几本，我心安理得地在家看。前两天看得真是
惬意啊！你看这页几笔线条，简单勾勒，林冲就把陆虞侯和富安给挑了，雪夜上梁山；
翻过去那页黑白素描的阴影里，阿瑟跪在圣像的面前痛苦地鞭笞自己，却不敢在海斯特
千夫所指时挺身而出；彩色封面上，童年时的索米娅和白音宝力格坐在草原上望着远处
的伯勒根河在夕阳的余辉里缓缓地划出一个半圆；封底又变了淡彩工笔，那秦氏好女身
着紫襦袄黄湘裙，傲然立于五马乘前道出一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第三天，我家老
爷子杀了个回马枪。当时我正悠悠然随着书生柳毅神游龙宫呢，左看鳖精海怪，右看鱼
娘蚌女，虾兵让路，夜叉鞠躬，好一番光怪陆离，七彩纷呈的景象（不知道强过富国海
底世界多少倍）。正觉得眼神不够用呢，猛然在一棵一丈来高，闪着银光的珊瑚树后面
看见我家老爷子愠怒的脸，当下大骇，瞠目结舌，两股战战。估计那会儿我家老爷子看
我也就跟看一根儿大绿海苔似的。这现行抓的，人赃俱获。从此家里所有的闲书都被搜
集起来，封进大纸箱子，打入地下室，高考之前不得见天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现有的闲书是都被禁了，可是我还有零花钱。于是就每月末，骑着自行车去邮局买一本
叫《环球银幕》的杂志。就是被这本杂志教唆得，从此我不仅要看闲书，还要看电影，
直接导致我上大学以后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在盗版DVD上。我家老
爷子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把肠子都悔青了。除此之外，我还电视观看权即将全面被没收
之际负隅顽抗，争取了每周六晚上保留权利，因为有个连续剧叫《女医生》。我在那里
见识了米国广袤的中西部农村，并且窥豹一斑，探知了印第安人民波澜壮阔的民族抗争
史。从此Joe Lando在其中扮演的那个半拉子印第安人成了我整个少女时代的主要暗恋
对象。
快高考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节目《音乐桥》，坚持为事业牺牲女性生育权利的刘露和
某白发苍苍音乐界知名教授（实在不记得名字）一同主持。由于这个节目的播出时间在
饭点儿，所以没有受到我老爸老妈的任何干涉。那段日子，每天就是一边嚼着青菜，一
边听着各种流派的咏叹调度过的。
最先介绍的是普契尼，不管是鲁道夫深情讴歌《冰冷的小手》也好，咪咪欢快活泼地唱
出《人们叫我咪咪》也好，艺术家的生涯总是令文学青年们无限神往。多年以后，我在
昊海楼三楼的野草书屋里买了一本《波希米亚人》。《托斯卡》是第一部然我看到了正
常体重女高音的歌剧。那个匈牙利女歌手声音清亮高亢，可惜忘了名字。卫队长倒下之
后，托斯卡慌忙逃下楼梯，一路歌声惊恐悲哀。《图兰多特》是多明戈版的，印象并不
深刻，倒是记得那个演公主的扮相怪异，其实是很丑。《今夜无人入睡》那段，多明戈
落魄的扮相和那个丑公主颇为相得彰意。只是这曲子后来在98年世界杯上被唱滥了，待
到老谋子在紫禁城里面跳大绳的时候，我连电视都懒得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等普契尼完了，才介绍他的前辈威尔第。遗憾的是《茶花女》没看到。说
句良心话，还是很喜欢《弄臣》的，不完美，但是喜欢。虽然已经习惯了大鲸鱼似的帕
瓦罗第，猛地在修道院塔楼上冒出来一个吨位超重的吉尔达，于我而言还是相当有视觉
冲击力。两个体形巨大的歌剧演员在小屏幕上情义缱绻地演绎一个纯真少女在白衣飘飘
的年代被有钱有势的色狼玩弄后，还心甘情愿给他当替死鬼的故事。于是我闷头吃粥，
眼睛就盯着数桌上小酱菜的种类，数完了种类就数每一种的颗粒数。这部歌剧是真真切
切“听”完的，歌声真是优美啊。当老弄臣在小船上打开麻袋，发现里面装得原来是他
的女儿时，那悲鸣的唱腔揪人心肺；吉尔达临终时歌声愈鸣愈弱，终于如游丝一般在水
面上散开；远处再次响起曼图亚公爵那段著名的《女人善变》，那是欢快轻佻的男高音
。三种声音三种表现融和在一起，给雨果这出纷乱的悲剧画上了一个饱满的句号。可我
就是不敢抬头，怕一看见画面就会跟我家老爷子讨论那条小船的吃水深度，太煞风景。
《奥赛罗》中又是多明戈出现，大概是因为他黑，所以还是他来演这个摩尔人。苔丝德
蒙娜被闷死那段又一次证明了威尔第拿捏swam song的本领。《阿伊达》那时候也没看
上，后来回上海的时候恰逢大都会歌剧院访华，在上海大剧院表演。我打开电视看了几
眼现场直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见一个个人大象似的杵在那里颤颤巍巍的就心烦意乱
了起来，于是站起来关掉了电视。
后来跟一个德国同学聊起来，他用相当鄙夷的口吻告诉我：我跟你说啊，这美国和法国
的歌剧跟意大利和我们德国的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我嘿嘿一笑，说你们那个瓦
格纳也够闹心的，《尼伯龙根的指环》我看完了就记得N多人在台上走来走去，不过《
露露》倒是大胆，就是没人敢学。这哥们儿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笑了两声，最后说，我痛
恨歌剧。
还是记得有个完美的。俄罗斯人为了完美的表现形式，拍了一部歌剧电影《叶甫尼根-
奥涅金》，让电影演员幕前出演，歌剧演员幕后配音。我是土人，还是喜欢看面容姣好
，体重正常的女子，和形容俊秀，身姿挺拔的男子。当漂亮的塔尼亚看见奥涅金远远地
走来了，慌张地扔掉了手中的苹果，躲闪中孤独但是满怀期盼的女高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我的心也跟着慢慢地沉了下去。连斯基咏叹调据说是斯拉夫歌剧的杰出代表段子，我
听完之后，那凄楚哀怨的旋律，余音绕梁，不知道几年。高考前一天晚上居然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白桦林树影摇曳，连斯基神情悲凉。老娘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连哄待骗地给
我灌下去半杯白开水和一片安眠药。第二天，头重脚轻，俺参加高考去也。
唉，我缓慢而忧伤的青春岁月啊...
上了大学，那更是阎王不管，小鬼翻天了。电影也好，小说也好，杂志也好，网络文学
，搞笑Flash也好，统统来吧来吧。10年以后，攒起来的书，不算被别人借走没还的，
光托运回家就花了我500多块。那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就这样看着我嬉笑怒骂，看着我
沉默寡言，看着我弹冠相庆，看着我泪眼婆娑，就这样看着我从青葱岁月走近而立之年
。
不写了，不写了，再写晚上又要做梦了。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毛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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