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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425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RuralChina 讨论区 】
发信人: ThreeMore (许三多), 信区: RuralChina
标 题: 【童年征文】家乡的茶园盖浇饭（长文慎入）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Mar 6 12:27:52 2011, 美东)
（有一点长啊，形散，神也散，随笔而已，见笑了！）
关于童年的记忆，大多都很模糊，就是说你虽然依稀记得有那么些事情，但却怎么也想
不起来任何的具体过程。
可是，还有一些关于童年的记忆，却是那么的清楚、深刻，你甚至就从未忘记。每当你
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不但能清晰的回忆起整个事情的点点滴滴，耳畔回响那些熟悉
的声音，甚至还能亲闻到几缕醉人的清香。
比如，我记忆中那家乡的茶园，还有盖浇饭。
【山里孩子】
父亲来自于农村，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四川小山庄。由于父母工作很忙，根本就没有时
间来看管我，于是，我就自然而然的被丢到了乡下爷爷家里。因此，我小时候的大部分
暑假都是在那儿度过的，我甚至还在那儿上了一年小学。
虽然当时改革的春分早已经吹遍中华大地，但是父亲的家乡却仍然十分的偏僻和贫穷，
那儿的人们依然按照原始而古老的方式劳作、艰难而倔强的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那个时候，山里人的经济来源极其有限，每一分钱都恨不得能够瓣开来用。粮食虽然勉
强能够填饱自己肚子，但完全没有余粮可卖。好像除了养猪卖肉养鸡卖蛋以外，就没有
别的经济来源了。
不过，村里还有一个集体的茶园，每到夏天，就为县里的茶厂提供新鲜茶叶，这也算是
村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了。因为茶叶都是靠人工采摘的，因此，每到茶叶丰收的时候，当
地的村民就去茶园摘茶叶，赚一点点油盐钱。
和乡下兄弟伙伴们去茶园摘茶叶，就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大的乐趣。
【家乡的茶园】
那一般都是在初夏的清晨，天还刚刚亮、甚至就还没有亮，正是小孩子睡得香甜的时候
（也正是梦里尿床的时候）。这个时候，奶奶就会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三呆子，快起
来，和你哥哥姐姐他们一起摘茶叶去”。 我当然是很不情愿起来的阿，奶奶就会说：
“快去阿，等卖了茶叶就可以买棒棒糖吃啊。”
往往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极不情愿、但依然坚强的爬起来。哎，我就这点出息，从小就
对棒棒糖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眷念。
此时，伯伯叔叔家的孩子们早已经起来了，也早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准
备的，上一个茅坑，洗把凉水脸，穿上烂解放鞋，背上背篓， 带一个斗笠，就出发了
。而我就更简单了，不要上茅坑（太早太急的出不来），有时候甚至还不洗脸，爬 起
来套一件衣服就可以走了，反正奶奶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一个很小的提篮，还有那个让我
看起来像个城里孩子的太阳帽。
好几号人，就这么匆匆忙忙的上路了，瞬间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山野中。
村里的茶园在山的那一边，我们先得穿过田野，踩着石头趟过一条小河，然后再爬上一
座小山。乡间田野的这种早晨，往往都会有很重的露水，因此，不一会儿，裤子就基本
上被打湿了，还会有一丝凉意。不过山里孩子习惯了，没有谁会在意。这个时候，你往
往还可以在路上碰到村里其他孩子和大人。大家也都不答话，只知道尽快的向前赶，都
希望赶在第一个到达茶园，那样就能够占住最好的茶树，因为那样比较容易采摘。
等爬上小山以后，就可以看到对面坡上的茶园了，我们只要下了这个山坡就可以进到茶
园了。这个时候，也基本上到了我再也憋不住要撒尿的时候了。于是我就会对着路边的
小树来一个痛快。有时候撒尿的时间太长，堂姐就会在前面等我，“三多， 快一点”
。于是我就马上淅淅沥沥的收住、提着裤子往山下跑去。
下到坡的尽头，就是村上的茶园了，一垄一垄，整整齐齐的排列，郁郁葱葱，在雨露的
滋润下，分外鲜嫩可爱。放眼望去，你会发现很多大大小小的身影，就像战壕里的士兵
一样，若隐若现的散布在这些遍布山头的茶垄之中，这是那些比你来得更早的采茶人。
而此时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快的选好、锁定一垄尚未被人摘过的新茶，马上
开始采摘。
采茶是一个技术活，你要看得准、下手狠、收得快，也就是要在遍布老叶的树丛中准
确地选定那个嫩嫩的毛尖，然后用手指卡住、狠狠地揪下来，并飞快的扔到背篓里面，
又马上回去摘下一个。因为这个时候依然有露水覆盖，茶叶都是很新鲜娇嫩的，一般都
很容易摘下来。山里人做这个很熟练，大家也都铆着劲、比赛着干，因此，你就可以听
到喳喳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一点像我后来乐队里面那个沙锤在轻轻的摇动。
而我呢，总是一如既往的笨，不是看不准毛尖、就是把整个茶树枝揪断，不是揪下一把
老茶叶、就是把摘下来的茶叶丢到了地上（准头不好，丢不进自己的篮筐里面）。
而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东张西望，确切地说，我是在眺望着对面那个山头，无限期盼
的等待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因为，我知道，等到日上山头的时候，那一顶熟悉的花头巾就会准时地出现在对面的山
头：那是我的奶奶，她的背篓里，有一碗让我至今依然魂牵梦萦、无限回味的盖浇饭。
【盖浇饭】
这不，你看，那不是奶奶么？看到对面的山头上那忽隐忽现的花头巾，看到那个蹒跚着
向我们走来的瘦弱佝偻的身影，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那种你只想尽快扑到她
身边的感觉。（后来理解明白了，那是一种满怀幸福、充满期待、心神安宁的感觉，可
惜长大以后却很难找到了。）
奶奶在我们无限期带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山脚下，站在茶园旁大声呼喊我们：三
呆子，你们在哪儿啊？
“奶奶， 我们在这里，在这儿啊”，我一般都是第一个跳起来大声地回应。听到我们
的回应以后，奶奶就会顺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在附近选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放下背篓
，“快过来， 吃饭了”。
于是，我们就像一群麻雀似的飞奔过去，围着奶奶坐下来，充满渴望的看着奶奶像变魔
术似的从背篓里面拿出一个个的小布包，分放在我们每一个人的面前。在衣服上随便蹭
一蹭满是茶叶、泥土和露水的双手，我们都迫不及待的解开那个小布包。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是多么神奇、激动的时刻啊。你对世界的渴望、你对生活的期待
、你未来的猜测，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而且，这所有的一
切，也都会在你自己解开布包的一刹那得到满足、获得解答。
打开温热的布包，展现在你面前的，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碗盖浇饭：盛得满满的一个粗
瓷大碗，上面是红红的辣椒、绿绿的青菜，底下是白白的米饭，你甚至还可以看到红红
的辣椒油也已经渗透到了米饭里面。你贪婪的吸着这股热气，那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就那
么迅速莽撞的传遍你周身的每一个毛孔，又那么蛮横霸道的占据你躯体的每一根神经。
哆哆嗦嗦的拿起筷子，我们都像一个贪婪的盗宝者一样，在自己的饭碗里面仔细的挖掘
：酸豆角，田螺，小鱼崽，苦瓜，等等，都是我最喜欢吃的。
“三呆子，哪用那么急阿？你慢一点吃”，看着我像饿鬼似的狼吞虎咽，奶奶总是会在
这时候不停的告诫我。
在非常少见的情况下，在饭碗的某一个角落，我们会惊奇的发现有一小块肥肉、或者是
半个鸡蛋。这个时候，我们就真的像发现了宝贝似的，欣喜若狂。但我们都不会马上把
这个块肉或者鸡蛋吃掉，而是先仔细小心的把它拨在旁边、或者是埋在碗底，一直等把
饭和其他菜全部吃完以后，才最后一口完全把这块肉或者鸡蛋吃掉。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完全体会到那种吃肉的感觉，那种实实在在的瞒足和享受。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奶奶一般就开始在附近的茶树上摘茶叶。她摘得很快，一顿饭的功
夫，就会有大半背篓。等我们吃完饭了，一般时间还早，奶奶就会和我们一起到别的地
方继续采茶。
等吃了饭以后，我一般就开始不老实了，也不安心摘茶叶了，总是寻思着搞点什么小明
堂，其中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找个隐蔽没人的地方蹲大号，呵呵！因为一早起来就
忙活到现在，而且还刚刚吃了饭，现在肚子很胀了，必须得解放一下才行了。我就会对
奶奶说：“奶奶，我肚子痛，要上茅坑了”！然后就揪着裤头向树林里面跑去。好在山
野里面很方便，你随便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解决了。
【劳动的收获】
等我差不多完全放松了的时候，也就到了日上三杆的时候了。这个时太阳开始很晒了，
采下来的茶叶也很快就蔫了，一般情况下，茶园的管理人员就会在山坡上大声喊：收工
了啊，过称了啊！
于是，村民一个个从茶园里面冒出来，背着自己的背篓，里面大都是满满的一背篓鲜绿
的茶叶。我也会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的从树林里面跑出来，回到奶奶身边。这个时候，
我就会发现其实很多邻居的孩子也在这儿，还有很多自己的同学。我就经常在这个时候
碰到我们班上的文娱委员，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http://www.mitbbs.com/pc/pccon_5217_93919.html
过称的地方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我们一个一个的把背篓里的茶叶放到称上，按照重量
算钱，我记得好像是一毛钱一斤。我一般都是不够称的，很多时候都是从奶奶的背篓里
面抓几把才够量。
过完称以后，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领钱。茶园的人会根据每个人采茶的重量、
当场发工钱：你六毛五分，她四毛，他三毛五分。即使我最少，也有一毛。
紧紧的攥着这几张来之不易的分票，山里孩子们都觉得自己可以用它来支配整个世界，
而于我来所说，首先要做的就是用它来买几颗棒棒糖。因此，我总是毫不犹豫的又把刚
到手的分票再交还给茶园的人，从他手里换来一个或几个香气四溢的棒棒糖。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是正当中午，也就是到了我们该回家的时候了。走在蜿蜒崎岖的
山村小路上，我的伙伴们都在仔细的盘算还要再摘几天茶叶才可以赚够买一双塑料凉鞋
的钱。而含着棒棒糖、戴着滑稽的太阳帽、吊儿郎当跟在后面的我，又开始无限憧憬下
一个采茶日子的到来：那将又会是一碗什么样的盖浇饭呢？
【乡恋】
二十来年过去了，儿时的兄弟伙伴现在大多都已进城，白发苍苍的奶奶如今也在城里颐
养天年。二十多年的流离颠沛、人间冷暖，也曾见识过多少大山名川，品尝过多少人间
美味，可脑海里却未留下太多痕迹。而唯有家乡漫山遍野的茶园，还有那碗诱人的盖浇
饭，却让我如此思念，永难忘怀！
谨以此，记录我那朴实、快乐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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